不夠特別的城市 - 楊靜

不夠特別的城市 - 楊靜

旅居華沙每天都陰雨綿綿,雨勢不大,但寒意從腳心竄到髮尖,認真難受。
避開老城,眼中盡是開闊的街道和方方正正的建築,還有擦肩而過剪着小平頭的青壯年男子,總讓我錯覺回到童年。還好每幾個街口會有座老教堂,彌撒的時刻擠滿了人,提醒我這是拜訪過最虔誠的天主教城市。
我把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告訴接待我的波蘭朋友,他眼睛一亮表示完全明白。幾年前他去韓國留學,間中和幾個西歐國家的男孩去上海旅行。「他們都說好,尤其去了外灘、和平飯店,覺得有穿越回法國、英國歷史的感覺。但我卻總看到華沙的影子,功能主義的建築、穿制服的警察和公職人員、甚至出租車司機——我說不出具體是什麼細節打動了我,總之空氣裏有股熟悉的共產主義味道。」
我在廚房裏喝完他做的豬肚湯,算是恢復了一點能量。這個在華沙大學附近的公寓有四五十年歷史,安靜地藏身於四棟住宅樓圍起的封閉空間,空間中心是種着楊樹的小花園,幾個男童蹲在樹下玩石子。黯淡的牆面還有空曠的院子和我童年時父母家的構造一模一樣。「波蘭不似我們的鄰居德國、奧地利,我們都住在小公寓,當然現在,很有錢的人也可以在市郊買別墅,但基本上,我們都塞在小公寓裏。」
這個漂亮的男孩,有瘦削而蒼白的臉頰,他出生的時候,蘇聯已經不復存在。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覺得波蘭是特別的,尤其去過幾次德國、荷蘭,只覺得無論宗教、美食還是男女的長相,波蘭都充滿異國情調。直到去了莫斯科,「我才發現,華沙不過是縮小幾倍的莫斯科,那些我以為雖然醜陋但是特別的建築,比如文化宮,莫斯科有好幾個;然後我想,明斯克肯定也有、阿斯塔納也有,連你們中國都有。」
想像中獨有的歷史原只是世界共產運動的一個聲部,那之前的歷史又在現實中被德國人炸平,然後根據人們的記憶重建,兩者都讓人失望。在韓國的那年,羞澀的他被好幾個韓國女孩告白。一開始他很開心,但很快發現她們很容易喜歡藍眼睛、金頭髮的外國人, 並總以為他是德國人或法國人——「沒人猜波蘭,我們好像不存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