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克儉近日以「審慎理財」、「閱讀習慣有變」為由，停止予學校閱讀津貼，中學校長會批評，此舉「令人以為政府不再重視閱讀」。校長會實在大錯特錯。香港開埠以來，不，人類史上，我還沒見過有比吳克儉更鼓吹閱讀的教育官員，他怎捨得貿貿然削掉這開支呢？明眼人如我，一看即洞悉微言大義：「讀」諧音「獨」，局長用心良苦，根本是借隱喻來禁止學校播「獨」。當然，太沉迷閱讀也有壞處，局長最近一定是邊看書邊簽名，才鬧出把梁耀忠當作葉建源的笑話來。有論者又批評他書信文筆太差，叫他多看尺牘，這點我也同意。但看哪本好呢？去年我誠意推薦馬克吐溫的《論手淫》給局長，今年不妨再介紹一本，那是袁枚的《小倉山房尺牘》。
坊間尺牘大都是悶出鳥來的實用文，局長份人那麼抵死（我指「搞笑」），想必不會喜歡，但袁枚這一部字字珠璣，精警風趣，實在值得捧讀。例如有篇〈辭妓席札〉便令我忍俊不禁。有朋友來書，說袁枚不赴妓席，是因為老來染了道學習氣，袁即回信反駁，指自己正因為不想走上道學之路，才拒絕再玩：「今我素非莊士，先存好色之心，欣欣然而來，不料一登妓席，被其惡狀阻興，使頃刻間意不得不誠，心不得不正，終席間如對嚴師，如是則苦矣。」原來是妓女太醜，對着她們反而色心頓消，不得不端出道學架勢。他另一個理由更抵死，就是自覺「纏頭」（即打賞）不豐，只好口頭上作補償，於是「面目醜則誇其身段，肌理惡則譽其風神（我哋所謂「仙氣」），費一片苦心，造幾句浮譽，仔細思量，轉不如仍作州縣官，巧言令色，奉承上官矣」。若非看了此信，我也不知道清代的嫖客是多麼溫柔，更加不會想到，原來世間有一種嫖妓，叫擦鞋。袁枚又確實幾慘慘豬。